Interview with Maurizio Cattelan

“Interview with Maurizio Cattelan.” Modern Weekly. December 2011.

当代艺术 | 恶作剧天才的回顾展

文/王辛

生于帕多瓦,工作在纽约的观念艺术家莫瑞吉奥·卡特兰(Maurizio Cattelan)可能是艺术圈内最会制造话题和麻烦的一位。最近的一次即是在古根海姆美术馆的个人回顾展《ALL》上把自己21年艺术生涯内创作的128件作品全部吊起来,并且宣布“退休”。在这个或许会被浓墨重彩地载入卡特兰个人史的特殊时机,本刊对他进行了独家专访。

MW=《周末画报》
MC=  莫瑞吉奥·卡特兰

MW:你过去的作品一般都独立出现,这次展览中把所有过往作品统统吊起,有什么特别考虑?
MC:因为我没有工作室,所以过去的作品往往是为了一个具体的项目和场地制作的。这是第一次看到所有的作品在一起展出,这对你来说是第一次,对我来说也是。我对这次展出的效果特别满意,虽然不确定意味着什么,但它可能开拓了一种操作展览的新方式,有点像行为艺术家Marina Abramovic 2010年在纽约现代美术馆的那个回顾展—《艺术家在场》。两个展览都在探讨展览形式,不论作品本身好坏效果如何,至少她试图重现一些被认为是不可能被重现的作品和媒介。我的许多旧作也很难被还原,而且就算能够做到意义也不大,所以最好的方式是让所有的旧作成为一个新作品。如果艺术家和美术馆都能时刻意识到观众的存在,而这些观众并不是被动的群体,就有可能制造一些新意。

MW:虽说这个布展方案早就公布了,但是看到实地效果还是非常令人惊叹,沿线每一点上都有一件作品可以聚焦,又能同时看到全景。
MC:因为前期筹划了四个多月!我们团队每周花50多个小时,根据每件作品的小模型研究该怎么挂置。从具体每件作品摆在哪里,一件作品与另一件作品的关联,到整体的构图,并且这种构图是三维的。同时还得考虑平衡重量,不能一边挂得太重或太轻。这个展览被装吊了两次,夏天的时候美术馆租了专门的场地,与工程师合作。因此最后布展的时候我们明确地知道要花多久,每件作品该在什么位置。前期在模型上做设计可以看到布局,但是在美术馆实地安装完毕的时候,效果好得竟然出乎意料——这很难得,因为我是那种不太容易被取悦的人,经常是看一个东西五分钟之后就失去兴趣了。

MW:这次题目是“所有”(All),但据说部分作品因种种原因没能展出?
MC:这次的确是“所有”的作品。有一位藏家拒绝借展,但后来我又找到有这个作品其他版本的另一位藏家,然后我们结婚了(笑)。大多数机构和藏家都很合作,除了那一位,因为他想在展览期间把我的作品卖掉。事关买卖,作为艺术家我也无能为力。艺术市场就像股票市场一样缺乏调控,虚假的东西太多。比如我们现在决定这个啤酒杯子值100万美元,明天它就真的可以值100万美元。

MW:可以看到你的很多作品直指艺术圈生态。
MC:一些比较早期的作品,像“第六届加勒比双年展”,的确是在恶搞当代艺术圈的双年展现象,因为许多双年展本质就是在借机推动旅游业。而参与策划2006年的柏林双年展则是比较严肃的策展行为。在创作中我更倾向于利用图像,例如争议很大的“第九小时”,本来做出来的是站立,双臂张开的教皇蜡像,可这样的话作品很差,又没有足够时间做新作,所以必须“损毁”它。所有人都认为我在攻击教会,但其实我只是想把作品做好而已。当然对此激烈的反应也是预料之中,在不同地方,包括英国波兰等地展出时,反应千差万别。这些差别非常耐人寻味。做Toiletpaper这本杂志也与图像相关,如果用数码或者网络形式呈现,它们是无效的,必须用印刷纸媒。Toiletpaper允许我做艺术上没法做的事情,因为艺术家做作品总是要尽可能具体到位,但是在这本杂志里我有资格犯错误。

MW:就像在Toiletpaper中承担艺术总监的角色,你在创作的时候也主要是提供想法?
MC:如果有足够的技巧,我会亲手去做一些作品。可是又总希望能采用新的材料和制作方式,这些往往对技巧的要求很高。我不介意自己动手—我介意达不到理想的效果。

MW:不过“另一个他妈的现成品”(Another Fucking Ready-made,1996)算是你“动手”做的。
MC:那是阿姆斯特丹的de Appel艺术中心请我做展览,我的作品需要大概六至七个月,时间不够,就交了一个可以较快完成作品的方案,艺术中心的策展团队也觉得很可行。所以一大清早我们闯进当地另外一间画廊,把在展的作品、办公用品,包括垃圾桶、传真机什么的都拿走了。本来的构想是把一个地点移到另外一个地点,跟偷窃无关。现在回想起来,对那个画廊的工作人员来说,那是他们的工作,一大早去上班发现什么都没有了,我的“行为”必然为他们制造了极大的麻烦。说来有趣,一年之后这家画廊给我打电话,希望我去做展,可惜时机已不太合适,我也觉得不妥。

MW:你决定做艺术家来自很偶然的契机?
MC:我从小家境贫寒,在大街上长大的。艺术误打误撞进入我的生活,很意外。(当时看到)Michelangelo Pistoletto的作品一方面让我极度好奇,同时他画在镜面上的背对观者的自画像又让我十分不安。我对自己的定义是海绵—注意不是海绵宝宝(Sponge Bob):吸收,利用,然后创造新作品。但凡有吸引我的东西,我就取用,并表示感激。我足足工作了十年才得到很好的机会。我认为我很幸运,同时也冒了很多风险。成为艺术家之前我做过各种卑微的工作,直到三十岁才有了像样的生活,从过去的状态中解放出来,并获得自尊。

MW:你曾说做完这个展览就退休,好像不太可信。
MC:我的确打算结束一个阶段的工作,不再做那些动物标本和蜡像,但《厕纸》杂志会继续。另外今天刚刚在切尔西画廊区觅到一个近乎完美的门面—这个新空间会是“错画廊”(Wrong Gallery)的某种延续,以实验性项目为主,不代理固定艺术家的作品。为了遵循自己的想法,总能找到合适的筹资途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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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W:最后谈一件具体的近作。L.O.V.E这件作品很有视觉冲击力,灵感是否取自康斯坦丁大帝的巨手雕塑?
MC:是某种参照,因为最初是想做一个模仿古罗马风格的雕塑。具体而言它是向希特勒致敬的手势,然后再把四个手指割掉,余留中指。这个看起来像竖着中指的手就摆在米兰证券交易所大门口的广场上,古根海姆的展览中放了一个微缩版本。

MW:米兰证交所怎么会同意你在对面竖立这样的雕塑?
MC:原本是被邀请在米兰市政厅(Palazzo Reale)做个展,我应允的条件是做一件露天的公共艺术作品。因为之前做过一件公共雕塑被出于好心的公众损坏,我觉得很有必要来个后续。这件作品关乎各种权威,关乎世界的现状,所以需要被公之于众。当时负责人告诉我有两个地方可供选择,但我当即决定要选取米兰证交所前面的广场。证交所本身并没有广场的拥有权,他们表达了强烈不满。不过这种愤怒更应该指向他们自己。L.O.V.E.最初计划展一周,结果延期到两周,三个月,九个月……

MW:这件作品很难不让人联想到“占领华尔街”运动。
MC:所以说我预见到这件事情会发生(笑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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